街巷的名字讲述着城市的故事,包含着市民的记忆。苏州有一条书院巷,近来因为疫情的原因,出入书院巷接送家人的机会多了起来。此巷并不是很长,约500米,步行只需三五分钟便可走完。巷子两边店铺林立,以售卖吃食居多,既有本地人喜欢光顾的传统老字号,也有外地游客慕名前来打卡的新晋网红。
查阅相关史料得知,书院巷所在,唐代称南宫坊,宋代起称南园巷。得其今名,源于南宋魏了翁及其创办的鹤山书院。在这个遗迹众多的古城里,书院巷并不起眼,但确是一条别有风味的街巷。我喜欢这味,不单单是充满烟火气的美食味,更是因为氤氲于历史长河中的书香味、文化味。
魏了翁是谁?他是南宋著名理学家,字华父,号鹤山,自称“白鹤山人”,世称“鹤山先生”。魏了翁是邛州蒲江(今四川省成都市浦江县)人,曾来苏州做官,明人吴宽在《敕祀鹤山先生魏文靖公记》中称其“立朝大节及讲明道学之功,当时与真文忠公相上下,故人以‘真魏’并称”,这位“真文忠公”就是写下《大学衍义》的真德秀。
魏了翁一生宦海沉浮,为人刚直不阿,敢于坚持原则,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南宋开禧元年(1205年),韩侂胄积极谋划开边。魏了翁审时度势,不同意韩侂胄提出的北伐之计,于是上表朝廷,认为“边备废弛,财用凋耗,人才衰弱”的情况下,当务之急不在北伐收复中原,而应该“急于内修”“不然,举天下而试于一掷,宗社存亡系焉,不可忽也”。此番言论,引得众人大惊。后来,韩侂胄出兵北伐,因为策略失误、人才不济而功亏一篑。
开禧三年(1207年),韩侂胄被害,奸臣史弥远把持朝堂,由于韩侂胄任内禁止理学,史弥远便试图以崇奉理学、起用名人来为自己壮大声势,魏了翁自然也在其收召之列。然魏了翁对其所作所为十分厌恶,不愿屈服,“三辞聘召”以“迁延岁月”。不久,魏了翁的父亲去世,他回到家乡,在白鹤山下一边筑庐守制,一边建鹤山书院,著书传道,宣扬理学。他以“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为治学准则,采用个人精读、互相答问、集众析疑等教学方法,在四川培养了许多学生,一时间,“蜀人尽知义理之学”。
魏了翁每到一处为官,均以兴建学堂、讲授理学、培养人才为要务。他先后在湖南靖州、四川泸州和苏州等地建书院,都冠以“鹤山书院”之名。他还常常到书院中为学生讲课。在长期的学术和教育活动中,以魏了翁及其弟子为代表,形成了理学史上的“鹤山学派”,这一学派主张“讲明义理,涵养气质,以成其材,而待国家之用也”。
及至绍定六年(1233年)史弥远离世后,魏了翁在仕途上才有一些起色。端平二年(1235年),魏了翁兼领督视江淮军马,这才来到了苏州。当时“边警沓至”,魏了翁既要带领属地军民抵抗蒙古军队南下,还不忘延续文脉,建苏州鹤山书院。是书院,就少不了藏书。魏了翁是藏书家,藏书是大儒的“标配”,藏书家应该是他引以为豪的一个称呼。
魏了翁要建一个天下最大的图书馆,不为炫耀,不为藏私,只为天下人读书明理。为了这个目标,他耗费了大量财力和精力。同时代的著名学者叶梦得,其藏书之所东山宝俭堂,当年规模也十分宏大,但所藏之书多为“独乐乐”之用。后世天一阁藏书极其丰富,后人谨遵先人遗志,藏书秘而不宣,天下读书人看不到。许多私家藏书到最后变成一堆植物纤维和石墨组成的“死书”,它们的价值无法有效发挥。魏了翁创办鹤山书院,把毕生收藏的十余万卷各种孤本、古本都捐献出来,供生员学习之用,此等胸襟为世人称道。
嘉熙元年(1237年),魏了翁因病客逝苏州,葬于苏州城外高景山金盆坞,即现在的白马涧生态园入口东北侧。朝廷下诏追封魏了翁为太师,谥号文靖,累赠秦国公,赐宅苏州。从此,魏了翁后人便定居苏州,潜心传播魏氏学说,尤以曾孙魏起在此“教学奉祠”最为出名。
明朝永乐年间,鹤山书院被改建为巡抚大臣行馆,直至清朝最后一任巡抚程德全在此宣布起义响应辛亥革命,期间都作巡抚衙门之用,故巷子又称抚署前或抚辕前。巡抚衙门走过了近五百年的风风雨雨,一代代卓有功绩的清官廉吏在这里留下了印迹,诸如周忱、海瑞、汤斌、张伯行、林则徐等人。
鹤山书院历经元、明、清三代,延绵数百年,“书院巷”也因此名留青史。我想,这自然有其巡抚衙门旧址的影响,但更多的则是因为苏州人依然不忘一代大儒魏了翁及其创办的鹤山书院吧。
今天,行走在鹤山书院旧址与苏州府学旧址之间的书院巷,怎能不忆起那些撒播读书种子、延续千年文脉的名士先贤。